李二出拿了勺子，急不可耐地挖了一勺雞蛋糕送入口中。

“燙……”容奕提醒。

“燙燙燙！”李二出嘴巴裏兜著雞蛋糕含含糊糊地調動著舌頭，就算是如此，他也不舍得吐掉嘴巴裏的美味。雞蛋糕在嘴巴裏呼嚕了半天，稍微涼點兒能適應了，他吞了下去，頓時長籲了一口氣。

好吃啊——

李二出內心彌漫著幸福的聲音。

李二出，二十歲，前十九點半的人生生活在華夏帝國長城星域青龍首星上一個普普通通的二線城市，跟著忙碌的哥哥吃了195的簡餐，他吃過用水泡一泡就能吃的面條、吃過微波爐叮一叮就能吃的米飯、吃過糊糊和餅餅的營養劑營養餐……他不覺得有什麽問題，因為身邊人都是這麽吃的。

沒有人家會把廚房放進房子裝修的日程中，或者說公寓裏壓根沒有廚房的位置。

廚房是什麽？

要是把這個問題拋給城裏人，絕大多數人會說哦，鄉下農村用來煮飯的地方啊。

城市裏生活節奏快，鮮少有人買原材料回家自己做，吃搭配好的簡餐或者營養劑、營養膏，才是主流。偶爾出去打個牙祭，吃的美味也是營養健康、原材料看得見的，那時候李二出沒有覺得哪裏不對，甚至還覺得清水煮一煮的西蘭花，用黑胡椒、橄欖油稍微拌一拌的雞胸肉，生吃的魚片、蝦肉、水果等等就是高規格的享受。

鄉村裏其實不逞多讓，因為華夏美食的傳承斷了……

再吃一口燉蛋，李二出熱淚盈眶，“為什麽這麽好吃？”

容奕覺得誇張了，不過一個燉蛋而已，他就是往裏面加靈泉靈藥、瓊漿玉露，那還是燉蛋啊，一股子雞蛋味，吃不出鮑參翅肚的味道，沒法成為登上大雅之堂的佳肴美味。

李二出淚水漣漣，後來索性擡起胳臂捂著眼睛大哭，“嗚嗚嗚，我蒼白的人生啊。”

容奕，“不，你不蒼白，你和同齡人比精彩多了。”

沒有人把只是想想的“學校爆炸”付出行動，準備落實到實處的，也不是所有二十歲的在校學生進入貝蘭德管制中心的。帝國幾十億人口，進貝蘭德監獄的畢竟就是那麽一小撮，寥寥一萬五千 ……

李二出哭著搖頭，“嗚嗚嗚，你不懂。”他抽抽鼻子，毫不在意自己的哭鼻子的樣子被人看個精光，“有，有家的味道。熱氣騰騰，味道鮮美的，就像是歷史書裏面描述的那樣，曾經的地球母星上，我們的國家內，孩子放學後開開心心回家，開門迎接的是圍著圍裙的媽媽，家裏面彌漫的是食物的芳香，有肉味、有菜味……”

多可憐的未來人，食物的味道都記錄進了歷史書裏。

李二出虔誠地端起了碗，裏面金黃色的燉蛋微微顫抖，像極了他輕輕戰栗的心，“你瞧這碗蛋，它美麗又深情，溫和而柔軟，是媽媽的關懷，是爸爸的安慰，是家的溫暖。不行，我要和它合影發到朋友圈，哈哈哈，讓他們羨慕死。”

不只是朋友圈，還有社交平臺、游戲賬號等等，都要又燉蛋的身影。

容奕呃了一下，稍微有些理解李二出的激動，畢竟他從物資匱乏的末世而來，已經很久很久沒有暢懷地吃食物了，而未來人是自己作，坐擁三個星域、數萬星球的龐大資源，卻吃著簡單簡約到極點的食物，身為“古代人”他已經不知道怎麽說了。

看李二出用著不同姿勢和燉蛋合影，容奕好奇地問尤利西斯，“尤利，貝蘭德監獄可以上網？”

尤利西斯點頭，“嗯。”

他垂眸慢慢地吃著燉蛋，神態安然，寧靜美好。

容奕哦了一聲，繼續問“沒有限制？”

可以隨便上網的監獄挺不錯呀。

尤利西斯睫毛輕顫，他緩緩擡起眼皮，淡淡地看了眼容奕，“只有你。”

尤利西斯相當的言簡意賅，容奕品品，這話的意思擴充一下，應該就是貝蘭德監獄內只有他這個食堂承包人上網不受任何限制，其他人沒有網絡自由權，比如李二出，比如尤利西斯。

沒有網絡自由權，但能夠上網了解世界也不錯啊，容奕不覺得有什麽問題。

“我帶了一些面條過來的，晚飯就吃簡單的醬油面吧，我出去轉轉看有沒有野蔥，有就做蔥油面，沒有就只能吃簡單的醬湯面了。”

晚飯只是吃兩個雞蛋怎麽可以，那是面面的食量，正常成年人需要主食，需要碳水和蛋白質。

尤利西斯看了眼窗外，眉頭微蹙地說“天黑了，入夜後貝蘭德很危險，最膽大妄為的人也不敢在野外行走。”

容奕挑眉，監獄終於有監獄的樣子了？

有一絲絲小小的期待呢，這才符合他對監獄的想象。

自拍完的李二出小聲的加入話題，“沒有人敢在貝蘭德的夜晚行動，除了……”

他偷偷瞅了眼尤利西斯，見他神情淡淡，剩下的話李二出就不敢說了。

“怎麽說？”容奕追問。

尤利西斯惜字如金，李二出才是最好的解說人員，巴拉巴拉地開始說貝蘭德的神異之處，比如黑夜中出現的恐怖黑影、閃爍不停的紅色亮點、動物淒慘的叫聲、白天出現的動物屍體殘骸……“入夜後出去很有可能失蹤，也許是失蹤一段時間，也許是再也沒法出現了。”

“失蹤？”容奕摸著下巴喃喃，難不成貝蘭德有晝伏夜出的恐怖動物，畢竟大自然創意無限，什麽鬼東西都有可能捏出來，比女媧厲害多了，“失蹤又回來的人怎麽說？”

李二出搖頭，“不知道。”

“不知道？”

“他們沒有失蹤時的記憶，但回來的人身體都很虛弱，上面的人接去治療，說是長時間失血，有些人還失去了器官。”

容奕先是聯想到了吸血鬼，後想到了科學怪人，貝蘭德黑夜就如李二出說的那樣，充滿了神異啊。

“那些人沒有再回來過，所以具體失去了什麽我們也不知道。”李二出攤手，他也很想知道的好吧，每天出門都要算好時間，看天快黑了就立刻要沖回住的地方，要是回不去也要立刻找個山洞、樹洞、地洞等等藏身，天亮了才能出來，沒法晚上盡情地嗨，很煩的。“今晚借我住一晚上食堂闊以咩？”

李二出看著容奕，作乖巧狀，眨巴著的眼睛洩露出他內心的情緒他也想吃醬油湯面啦。

容奕很大方，“可以，樓上有住的地方……”

“地方不夠。”尤利西斯淡淡地說。

容奕改口，“你還是睡食堂吧，桌子挺大，湊合一夜。”

“好！”李二出忙不疊地點頭，像是對和尤利西斯住一個房子而猶恐不及。

醬油湯面超級簡單，容奕剛穿越過來的時候經常吃，偶爾買到點兒價格昂貴的蔬菜下到面條裏，那就是“開葷”了，是非常奢侈的一頓。

哦，容奕又想到一個當代人食物匱乏的原因，這一點他給忽略了，怎麽可以片面的怪未來人不利用資源呢，還不是未來受宇宙輻射的轉基因蔬菜水果泛濫，原生種稀缺，人類想了很多辦法穩定植物的特性，卻收效甚微。

他們已經快要失去地球母星的原生食物了，吃著其它星球的出產，對人體造成的影響一代一代遺傳，說不定什麽時候又來一場全人類的基因異變……

未來人，是失去了地球母星，流浪於宇宙的浪人。

是無根浮萍，是異鄉游子，是沒有歸處的孤兒。

從地球末世，人類選擇離開地球尋找新家園的那一刻開始，所有的幸存者包括他們的後代都已經走上了沒法回家的路，他們把母星地球的坐標給遺失了。

所以現代人的骨子裏都有著離愁別緒的憂郁，特別是註重落葉歸根、安土重遷的華夏人。

容奕無聲地長嘆，看著乖巧的李二出和淡然的尤利西斯充滿了愧疚，祖宗對不起你們啊！地球末世，陷入了冰封千裏的大災變，沒有為後人保存更多的植物種子和動物基因啊！

李二出“？？？”怎麽感覺被可憐了？

尤利西斯手動了動，沒有擡起來打人。

面面打了個飽嗝，心滿意足地躺在搖籃裏，攤手攤腳的，充滿了幸福。

沒蔥花，珍貴的幹香菜包來湊，小小的一袋香菜不足5克，可是一次容奕打工後收到的昂貴禮物，一直沒有舍得用，現在算是坐擁整個貝蘭德的豐富物產，幹香菜不稀奇了，吃掉。

幹面條扔進鍋中，用筷子輕輕撥動四五下就可以吃，因為是速食面，看著像是地球時期華夏的掛面，其實不同，速食面開水沖泡就可以吃，掛面還是要煮煮的。速食面口味極多，是許多上班族的首選，正常的菠菜口味、芹菜口味、胡蘿蔔口味、豬肉大蔥口味容奕也就忍了，他還在超市見到過冰激淩口味、芒果口味、香草薄荷糖口味……不得不說，未來人的口味包容性太強了。

容奕鐘愛原味的速食面，上開往貝蘭德監獄的星艦前去超市買了十幾包，剛逢超市做活動，買面條送速食雞蛋顆粒。想想看，那次買面條讓容奕吃到了第一餐的雞蛋面條，感動得眼淚嘩嘩。

他做的醬油湯面受到了尤利西斯和李二出的一致好評，李二出又是一陣子自拍，大家都很心滿意足。

容奕高興於自己做的簡單飯菜有人欣賞；

李二出高興於來貝蘭德監獄小半年的時間裏終於吃到了一頓人飯；

尤利西斯高興於……他的情緒深沈內斂，很難看出來。

“面面走啦，我們去房間睡覺覺。”容奕朝著搖籃裏的面面伸手。

面面不高興地扭頭，小臉上還掛著委屈的淚水。

容奕輕輕點了一下面面肉嘟嘟的臉，“嘿，氣性還挺大啊，也不看看自己的咪咪牙能不能吃面條。”

面面哼哼唧唧地在搖籃裏挪動，最後趴在搖籃裏面用屁股對著爸爸，不願意理爸爸了。

容奕拍了一下兒子穿著開襠褲、裹著尿不濕的屁股，失笑地說“小東西。”

“沒事兒，面面脾氣來快，去的也快，過不了半個小時就要我抱了。”容奕說。

尤利西斯別過頭，誰想知道了。

容奕笑了笑，心說我從你的眼睛裏看出擔憂哦。

容奕父子倆和小助手尤利西斯住樓上，李二出住食堂裏，走的時候容奕和李二出說了一聲，李二出擺擺手，表示自己知道了，他盤腿坐在最角落的桌子上正忙著在網絡上回覆這回覆那呢，沒功夫擡頭說話。等容奕他們走了，沈浸於網絡的李二出忽然激靈靈感覺到一陣冷，他茫然地擡頭看到食堂的大門敞開著，外面是無邊無際的黑色，黑色裏，仿佛有紅色的光點在閃爍。

李二出嚇得差點兒從桌子上摔下去，立馬屁滾尿流地滾去關門，背靠著門滑坐到地上他才長長舒了一口氣，這才發現自己後背已經濕透，額頭上全是冷汗。

走入夜色繞到樹後的容奕不害怕，他探究地看著蒼穹下的森林和草原，好像真的看到了閃爍的紅色光點，零零星星的，還會移動，真是有趣，這些是什麽呢？

不去深究貝蘭德的神異，初來乍到、拖家帶口的容奕安靜地看著天空，蒼穹上有絲絲縷縷的流雲在圓月的照射下蒙上了清冷的月輝，像是仙女的披帛懸墜天邊。月亮很圓，很亮，皎皎月光盡情揮灑，月下的世界多了疏離的清冷、沈寂的淡漠，時而傳來鳥獸嘶鳴又讓人知道世界不是死寂的。

多鮮活的世界啊。

末世開始後，天空被厚重的雲層籠罩，無論白天還是黑色都是如此，白天與黑夜的區別只是亮了一些而已，容奕已經有幾十年沒有看到太陽、幾十年沒有看到月亮了。

“真美啊。”容奕感嘆著，“知道農歷十五嘛，華夏傳統的歷法。”

尤利西斯沈默了片刻後說“了解一些，不深刻”。

容奕說，“月亮圓滿如盤的時候就是十五左右，以前有個說法，十五的月亮十六圓，今天的月亮又圓又大，我猜今天是十六了，就不知道是幾月的十六。”

環境溫度適宜，不冷不熱，姑且算食堂所在的地方對應地球時中國的長江中下游，那現在大概是陽歷的六七月份，那再過兩個月就是農歷的八月十五了吧，團圓的日子……

容奕自嘲地笑了笑，算這些幹什麽，早就回不去了。

“你很熟悉這些？”尤利西斯忽然問。

容奕茫然地看著月亮說“算是吧。”畢竟末世大災變時期節日的概念早就淡化，除了春節，掙紮在生存線上的人已經很難顧及其它了。

“不說這些，走吧，小面面打哈欠都要睡覺了。”容奕一掃落寞的情緒，語氣變得輕松。

尤利西斯垂下眼說“樓梯上有燈，很容易上去。”

“我看到了，這燈挺別致。”容奕看到樹後的臺階了，是繞著樹幹盤旋而上的樓梯，只是一塊塊空落落的板子，沒有欄桿，間隙還挺大，有一丟丟的嚇人。木板的邊緣有一圈綠色熒光，顏色很淺，猶如夜光的植物發出來的。

容奕率先走了上去，小面面的懸浮搖籃固定在他的手邊，踩上臺階前容奕在懸浮式拖車上操作了幾下，調整了數據，讓拖車能夠飛得更高，始終保持在他的身側。尤利西斯落後容奕幾步，他擡著頭，探究的目光一路跟隨著容奕的背影。

食堂背靠著的這棵樹很大很大，從外形上容奕看不出是什麽品種，也許是杉樹，也許是松樹。樹很粗，約莫有食堂的三分之二，離地十米向東橫伸出來的樹枝粗看也有五六米的直徑，到了上面發現樹枝上非常平整，覆蓋著一層食堂內同材質的木質金屬，一幢樣式簡單的房子座落其上，孤零零的看起來有些單調。

“只有一個房間，一張床。”尤利西斯的聲音在容奕背後傳來。

容奕沒有任何為難地說“你睡床，我打地鋪，行李裏有帶了。”

尤利西斯抿抿嘴，算是同意了。

走出幾步推開房門，裏面陳設一如外面一樣簡單，說得不好聽點兒就是簡陋，只有一張床的“空”房間，還好，房間裏帶著衛浴，不然洗澡也成問題。

"真不錯。"容奕不是安慰人，他真心的，末世的房間狹□□仄，上廁所還是集體坑，尿尿的時候一定要註意保溫，不然**凍掉，穿越來了原主租的房子背陰潮濕，小得沒法轉身，放個屁都要彈傷自己，與這些相比，貝蘭德監獄的食堂宿舍條件好太多了。

面面已經不生爸爸的氣了，眨巴著睡眼朦朧的眼睛好奇地打量以後要睡的地方。

容奕抱歉地說“面面沒法和我打地鋪，搖籃裏他晚上睡著不舒服，能讓他和你睡嗎？”

尤利西斯掙紮。

容奕有些失望，但不能夠強人所難對吧，勉強面面在搖籃裏睡一晚，等明天他砍了樹做了床就好了。

尤利西斯怕容奕誤會，解釋著說“我不是不願意，就是怕傷害到面面，翻身的時候壓到他。”他，從來沒有和小孩子睡覺的經驗。

“床很大，面面睡在角落就好，我讓保姆機器人守著，不會掉下去的。”容奕松了一口氣，，還以為尤利西斯不願意，如非條件不允許，他真的不願意強人所難。

“別讓孩子睡在邊角，我睡外面些就好 。”尤利西斯說完後微微側頭，避開了容奕的目光，“你去洗漱吧，長途的星際旅途後人很容易疲憊，需要用睡眠來倒時差，早些睡。”

說完了關心的話，尤利西斯更加不自在了，率先邁步進了房間，只留下一個背影給容奕。

容奕看著尤利西斯的背影，眉頭動了動，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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